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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上大学

发布日期:2022-09-06    作者:中阅图书    浏览量:729 次

 徐兵河:高考和上大学,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1977 年国家正式恢复高考,也成为唯一一次在冬天举行的高考,当年有超过 570 万人参加考试,19 岁的徐兵河是其中一员。彼时,他在湖北大冶市一所小学当民办教师,在完成教学任务、经常帮学校食堂师傅挑水、做饭的同时,他才能抽出时间准备考试。高考那几天,距离考点有 10 多里路,自己又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徐兵河还是由一位一同参加高考的老乡,每天骑自行车带到考场,都是土路,少不了上下坡。多年后回忆起来,这个场景依然是徐兵河关于高考最深刻的印象之一。

 

 

高考后,徐兵河被湖北医科大学录取。大学里的他,慢慢开始喜欢上自己的专业,学习成绩在年级中一直名列前茅。他喜欢钻研和思考,觉得自己适合做科研,也适合当一名内科大夫。从刚工作时肿瘤几乎被等同于绝症,到治疗效果明显提升,徐兵河见证了中国肿瘤学科的发展历程,尤其是在他专注的乳腺癌领域,患者的 5 年生存率已经可以达到 90%

 

 

这一历程,徐兵河既是见证者,也是奇迹的创造者之一。作为国际知名肿瘤内科和乳腺癌内科治疗专家,徐兵河长期致力于乳腺癌关键技术研究与抗肿瘤新药研发,在乳腺癌临床和转化研究领域取得了诸多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系统性原创成果,解决了个体化诊疗领域多个难题,建立了个体化诊疗新方法、新模式和新策略,显著提高了患者生存率,引领我国乳腺癌实现个体化精准诊疗的重大转变,通过从建立临床试验平台到牵头国际和国内多中心临床试验和转化研究,推动了我国抗肿瘤新药创制及走向国际,他的研究成果写入多部国内外规范和指南,改变了乳腺癌临床实践。

 

 

在癌症治疗与药物研究的国际舞台上,徐兵河多次发出让世界震撼的中国声音。他坐镇的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内科,也在国内数个版本的医院和科室排名中位列首位。他改变了乳腺癌临床实践。以往,在国际学术界和国际指南的制定阵容中,西方学者一直都是主角,徐兵河则是打破这种局面的东方来客2013 年,他成为第一个代表亚洲参加国际晚期乳腺癌共识指南(ABC)制定的专家;他牵头完成了中国首个获批上市的治疗乳腺癌的小分子靶向药物、首个 CDK4/6 抑制剂、首个中欧双报并批准上市的国产生物类似药等系列具有代表意义抗肿瘤新药的临床试验。

 

 

45 年后的今天,徐兵河说,他格外珍惜高考的机会。高考改变了几代人的命运,恢复高考是当代中国最重要的事件之一,高考和上大学,给我提供了一个学习的机会,也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现在,徐兵河依然奋战在临床和科研一线,一早到医院病房看病人,他要出门诊、带学生,做临床研究、参加新药临床试验和其他学术会议,还要给本科生、研究生、进修生上课,经常忙到晚上 9 点多才能回家。

 

讲述

一位老乡骑车带我去高考

 

新京报:您是哪年参加高考的?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

 

徐兵河:我是 1977 年,也就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参加(高考)的。那时我 19 岁,高中毕业刚两年。高中毕业后我回家乡,先在林场工作,后来又当起了民办教师,教小学五年级和初中一年级的数学、物理。我还是班主任,要备课、教学,还要做好班级管理工作,其实任务挺重的,没有太多闲暇时间。

 

不仅如此,我们学校食堂那时就只有一个师傅,年纪也不小了,我又是学校里比较年轻的老师,一有时间,就去帮着师傅挑水,也跟他学做饭,他教我怎么切菜不容易切到手,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做饭的。后来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我是留学生中做饭最好的。我刚结婚那会儿,住在单位宿舍,还有很多同事过来看我是怎么做饭的。(笑)

 

知道恢复高考的消息后,我就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复习功课。其实挺匆忙的,准备起来也不容易,因为我读高中的时候,就分为农技班、农机班、会计班等,我是会计班的,语文、数学都挺好,但物理、化学知识相对贫乏,也有点儿偏科,我当时跟一个老乡一起复习,他的物理成绩很好,我们就互相帮助。就这么准备了一段时间,就去考试了。

 

 

 

新京报:当时高考,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

 

徐兵河:我所在的小学离考点有 10 多里路,我也没有其他交通工具,那会儿谁家有辆自行车,就算是个很富裕的家庭了。后来是一位一同参加高考的老乡,每天骑车把我带过去。高考那几天,我早上 6 点起床,自己带点儿干粮中午吃,下午考完,那位老乡再把我带回来。那会儿基本都是土路,也少不了上下坡,不像现在这么便利。

 

 

不是自己喜欢的专业 一样能学好

 

新京报:大学生活是怎样的?怎么会选择医学专业?

 

徐兵河:我其实一开始想报考工学、军工相关专业,但后来被湖北医科大学录取了。虽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高考成绩,但入学后,负责招生的组长跟我说,我的成绩是很好的。

 

可能因为所学专业不是自己的第一选择,我大学头半年的成绩并不好,当时就老想着是不是有机会再考一年,能重新选个自己喜欢的专业。当时班里有 25 个人,第一个学期的成绩出来,我排在中下游水平。但我骨子里是个很要强的人,对这个成绩并不满意,就开始用功,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喜欢上了医学专业。以至于经常是上了一天的课,晚饭后,我就跟同学一起在图书馆继续学习。那会儿除了学习,也没有太多其他想法。后来,我每门课成绩基本都在 90 分以上,毕业时的平均成绩达到了 92 分,当时毕业留校要求平均成绩达到 85 分,我排名第二,获得了留校的机会,在学校附属医院工作。

 

我个人的感觉是,很多人在年轻时,其实并不十分清楚自己要学什么专业,不是自己十分喜欢的专业,一样能学好,在了解的过程中会重新认识。后来我觉得我挺适合学医的,我挺喜欢接触人,对患者也比较有同理心,也愿意钻研,什么事情都要弄个明白,能专注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这些特点都适合学医。毕竟医学是个经验科学,不善于学习和总结,很难做好。

 

 

 

新京报:您之后又如何进入了肿瘤科这一领域?

 

徐兵河:那时候,大家都愿意选择到内科、外科这样的大科室工作,像肿瘤科这样的小众科室,几乎无人问津,大家都不愿意去,那个年代,肿瘤的发病率比现在低,大家把肿瘤几乎等同于绝症,我们的应对办法也有限,除了手术和放疗,基本就是姑息治疗,不像现在方法这么多,肿瘤科医生的挫败感可能比任何一个科室都明显。

 

我被分到了肿瘤科,当时包括手术、化疗、放疗、妇科肿瘤等,都在我们这个科里。我第一年在放疗组,当时的放疗设备还比较简单。但一提到放射治疗,大家对射线也很恐惧,我们医院的肿瘤科都不在医院大楼内,而是在医院大院里一个角落,两层楼的房子,就是肿瘤科的地盘。这种布局让我们觉得,每天上下班都低人一等。

 

现在肿瘤的发病率升高的同时,治疗效果也越来越好。以乳腺癌为例,现在的 5 年生存率可以达到 90%,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那时候即便具备手术条件,也缺乏术后的辅助治疗措施。

 

 

新京报:为何一直在走继续求学之路?

 

徐兵河:我自己觉得,还是应该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老在武汉待着,视野还是不够开阔。工作两年后,我又成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临床型研究生。

 

1984 年,我考入中国协和医科大学肿瘤医院内科,以当年第一名的成绩,成为孙燕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内肿瘤学界泰斗)的第一个研究生。很多同行都愿意做外科,想拿手术刀,但我觉得,肿瘤病人死亡的主要原因是远处转移,而内科治疗就是为了预防和治疗肿瘤远处转移,肿瘤内科治疗的重要性会越来越大,于是就选择了内科。

 

我后来又到国外工作了几年,1991—1993 年我在美国做访问学者,先后在迈阿密、匹兹堡的科研机构。两年多的时间里,我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发表了 5 篇科研文章,涵盖了当时的几家顶级医学期刊。我的导师希望我留下来,给我们医院写信,希望能够延长访问期。但我坚持回国,导师就给了我两年的往返签证,希望我想回去时就能回去。

 

1993 年年底,我回到国内,好多同行都说我傻,但我没想那么多,我就觉得出去是学东西的,东西学到了,就回来,而且国内的环境也更适合我。我又在 1996—1999 年在国内完成了博士阶段的学习。

徐兵河在美国做访问学者时于住所前留影。

后谢绝导师挽留,于 1993 年年底毅然回国。

 

 

门诊、查房、科研、教学 排满每天日程

 

新京报:现在,您也是一名老师。您算严厉的老师吗?

 

徐兵河:我对学生要求不算严格,我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学生,他们自己想做什么(研究)就做什么,我一般都是给他们一个方向,然后我们一起讨论他们想法的可行性等。做科研要沉下心来,兴趣是最重要的。我觉得做老师的,更多是引导,以启发式教育为主。他们毕业后愿意去国外深造的,我也支持。

 

新京报:您现在每天的日程是怎么安排的?

 

徐兵河:我一般早上先到医院,到病房看看病人的情况,然后早上 8 点半开始或出门诊,或参加病房和科室查房。门诊结束就中午了,我通常是利用午饭的时间,边吃边跟学生交流科研问题。

 

下午,我得参加药品临床试验相关会议、专家讨论会,负责主持新药临床研究的工作。在这些安排之外,我还有科室例行科会等许多行政事务,以及大量教学任务、参加病人会诊、学术会议、给学生和年轻医生修改论文、指导他们申报各种科研课题等。如果是晚上给学生上课,那就得 9 点多才能结束。总体来说,每天的日程安排还是挺满的。

 

 

新京报:如何看待高考对您人生的意义?

 

徐兵河:高考改变了几代人的命运,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我心存感激。在我上学那个年代,家里穷得想吃点儿干饭都很难,都是喝很稀的粥,鸡蛋、肉更是只有过年、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吃到。除了穷,我们在各方面都还很落后。我格外珍惜高考的机会,高考和上大学,给我提供了一个学习的机会,也改变了我们这些大学生的人生轨迹,所以大家在大学里学习都很刻苦,都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新京报:对青年学子,您有怎样的寄语?

 

徐兵河:坚持自己的梦想,愿意为梦想付出努力。为梦想而奋斗,努力就有收获,奋斗必有结果。

 

 

记者手记

肿瘤狙击者徐兵河

 

在中国肿瘤内科领域,徐兵河是继孙燕院士之后的又一位院士。之所以会成为记者锁定的采访对象,与徐兵河所在领域的变化和他本人的经历都有关系。

 

多年以来,乳腺癌的发病率位居女性恶性肿瘤之首。世卫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最新发布的数据显示,2020 年全球乳腺癌新发病例达到 226 万例,取代肺癌成为全球第一大癌症。而这位与乳腺癌打了几十年交道,改变了乳腺癌临床实践的院士,到底是怎样的一位肿瘤狙击者?公开报道中,徐兵河院士更多是在做好科普,讲述着他的专业,但他本人的故事,鲜有报道。近几年来,本土创新药物频频上市,抗肿瘤药物又是其中大户,在日常诊疗工作之余,他还牵头完成了多个国内首创同类抗肿瘤药物临床试验。作为国家新药(抗肿瘤)临床研究中心主任的徐兵河,对本土创新药又有着怎样的期待?

 

 

让记者没想到的是,自带光环的抗肿瘤院士,私下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医生形象。

 

采访沟通过程再简单不过,看过采访提纲,他就已经开始和记者商量采访时间安排。在位于朝阳区潘家园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内科病房区办公室,记者见到了徐兵河院士。不大的办公室中,除了工作电脑,几乎都被书柜和收纳架占据,书籍、学术杂志、一些期刊和学术委员会的聘书几乎把空间占满,且排列整齐,同行的摄影记者也感叹:这是他见过的最整齐的医生办公室。书柜的一角放着学生为他制作的卡通形象,成为这个充满学术气息的办公室中的一些活泼成分。

 

 

整个采访过程中,面对每一个问题,他都笑着回答,但依然有着科学家的严谨。毕竟距离他参加高考已有 40 多年,每一个细节,他都在反复回忆,确定答案。我好像是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高考成绩。”“采访过程中是不是要录像?”“我的办公室不大,你看能不能满足摄影需求?稿件中提出的给高考生寄语问题,徐兵河也思考了良久,最终提供给记者的,也是他斟酌几个版本后的选择。因为他把高考看得很重要,采访中他也多次提到,高考改变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很多人的命运,他对改革开放心存感激。

 

 

谈到国外留学经历,在他婉拒了导师延长访问期的建议后,导师希望他能把研究方法教会三个同学再离开。徐兵河的眼神似乎在放光,那一刻,他应该是骄傲的。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内心很要强。现在他希望能要强的,是整个医药行业。

 

徐兵河期待着国内基础研究水平能够快速提升,提升源头创新能力,他希望能有更多中国原创型研究成果出现。

文章来源:摘自人民日报出版社《我为什么上大学:30位院士高考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