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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勋章”获得者丨蓝天野:一事能狂便少年

发布日期:2022-06-27    作者:中阅图书    浏览量:583 次

      蓝天野,男,汉族,1927 年5 月—2022年6月。1945 年9 月入党,河北饶阳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原演员、导演。将一生奉献给人民文艺事业。青年时代参加革命,从事进步文艺活动。解放后,出演或导演《蜕变》、《茶馆》、《家》等数十部优秀文艺作品,塑造众多经典人物形象。传承艺术艺德,发掘和培养一大批文艺界领军人才,为中国话剧艺术繁荣发展作出重大贡献。荣获“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和“中国戏剧奖·终身成就奖”等。

       每个观众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蓝天野:他是电视剧《封神榜》中仙风道骨的姜子牙,是《渴望》中温文儒雅的王子涛,或是话剧《茶馆》中丰神俊朗的秦二爷……即使已至耄耋之年,蓝天野的话剧形象还在不断丰富着:他是《家》中虚伪道学的冯乐山,是《甲子园》中饱含家园之情的黄仿吾,可能还会是……

 

      “大地是沉郁的,生命藏在里面。”(曹禺话剧《原野》)想起蓝天野,我总会想起米勒的油画《播种者》,在蕴藏生命的大地上,播种者不计较稻穗何时饱满,只是投入地施肥灌溉,看着禾苗一天天成长——我心中的蓝天野,就是这样一位充满热情和生趣的创造者。

 

       青年时的蓝天野,也许是同代人中身体最不好的一个,曾经消瘦得脸上都挂不住妆,两次晕倒在舞台上,以至于这位深爱舞台的艺术家,为了不给观众提供表演“次品”,主动申请转行做了导演。如果没有遭遇接连不断的政治运动,导演蓝天野能够创造出的舞台艺术精品,绝不止于他在20世纪80年代的几部代表作。自1992年《茶馆》告别演出后,蓝天野因离休而离开了话剧舞台,一别就是19年。

 

      离开舞台的蓝天野以画家的身份活得很恣意。是呀,绘画对蓝天野而言,或许是更执着的艺术追求。他少年时初学西画,后又迷上中国画大写意,曾拜师于李苦禅、许麟庐先生。他喜画鸟,鹰、鹭、鸬鹚、天鹅、鸽子……这些飞鸟,显露出一颗渴望自由的心,尤其是他笔下的鹰,神态庄重,又桀骜不驯,神似画者。15岁时,在日军占领下的北京,蓝天野创作过一幅木刻版画:一双戴着镣铐的手,正在极力抗争。大他一岁的苏民被这幅画触动,两人从此倾心相交,一同走上革命与艺术之路。应该说,在绘画与表演之间,蓝天野找到了结合点。在话剧艺术的人物造型、化装,乃至表演、导演风格上,他从绘画,尤其是中国画大写意中获益良多,“以少胜多”“意在画外”等美学品格,都融入他富有意蕴的舞台创造中;而在画中国画时,他笔下的人物,如米芾拜石,陶渊明醒石,山鬼与野兽,达摩一苇渡江,一叶观音……都捕捉到鲜明的人物造型与瞬间的情感状态,神韵生动。

 

       不管是对绘画还是演剧,他都有种不到极致誓不罢休的劲头:“艺术创造,如果能做得更好一些,为什么不呢?”也正是由于这种艺术责任感,当北京人艺诚邀他担任艺委会委员时,画家蓝天野回来了,重新成了演员和导演。在后浪迅疾拍打前浪的人生海滩上,有多少人迷惘逃避,有多少人虚掷沉醉,有多少人止步不前……谁能想象年过八旬的蓝天野,在短短几年内,不但连续在话剧舞台上塑造了两个全新的艺术形象,还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个人画展,又带领一帮年轻人复排大戏承继北京人艺演剧传统,抽空还著书30余万字回顾自己长达70年的艺术人生?

 

      对于他这几年的经历,我总会想起他饰演姜子牙时的一句台词:“姜尚在此等候多时了!”也会想起他曾创作的一幅《太公钓鱼图》:八旬姜尚静坐危崖,竹竿直钩。题记“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白发姜太公垂钓渭水河畔,终于等到明君辅佐;蓝天野离休多年复出,宝剑锋芒犹存。

 

       许多人注意到蓝天野开始用起手杖了。起初是他为话剧《家》中冯乐山设计的造型。后来他在排练中绊了一跤,身边的人都吓坏了,然而他起身摇首,淡淡说没什么。已至耄耋的他确实也思维敏捷,身手灵活,去哪里多是独来独往。这但这一跤真是跌得让人后怕,手杖便成为必备工具。但手杖在蓝天野的手里,不只是为了防止跌倒,或是冯乐山身份的象征,更成了他表现人物的重要道具。在跟觉慧冲突的时候,冯乐山举起手杖指指点点,色厉内荏;在背地里恐吓婉儿时,他用手杖在跪着的女孩手背上一拧,阴狠毒辣。第二年担纲主演大戏《甲子园》,蓝天野又精心利用了手杖道具:建筑学家黄仿吾首次出场时,刚参加完朋友的葬礼,归来途中,顺手在山上折了根虬枝,回家后自己修整成手杖,不再离手,既表现了人物的生活情趣,更暗示了他病情的逐步加重。

 

      演了这两部戏,蓝天野也总是手杖在手了。他在复排自己31年前导演的《吴王金戈越王剑》时,全心专注于每一位演员的表演,手杖在侧,不怒自威,创造出排演场应有的庄严氛围;偶尔也会忍不住起身示范,以杖代王剑,令一旁饰宫女的演员顿觉寒气森森;偶有兴之所至,挥杖起舞,又恍若一代武学宗师。

 

      2014年5月5日,《吴王金戈越王剑》复排第一轮演出结束,在当晚的庆功宴上,蓝天野站立举杯,述说“迷惘”:

“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事?——不知道。

今后还会发生些什么?——不知道。”

我相信他的这两句话,是发自真心的。一事能狂便少年。只要身体允许,他一定不会停歇于新的创造,新的追寻。

 

     手杖伴白首,艺途漫漫跋涉,蓝天野如同夸父追日般执着,不渝地追求自由创造的艺术境界。我想,他那手杖,有一天也必定如夸父之杖,会变成郁郁葱葱的桃林,滋养庇荫着一代代戏剧人。